美民主党连胜后 迎来“真正的考验”

2025年11月16日,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罗利,人们参加游行,抗议在夏洛特的打击非法移民行动 新华社/路透
文/李峥 编辑/胡艳芬
在2025年11月的美国地方选举中,民主党在纽约市、新泽西州、弗吉尼亚州以及加州公投等几个重要选举中全部获胜,暂时驱散了因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失利笼罩在民主党头上的失败阴霾,同时也为2026年中期选举提供了可供利用的政治资本。
整体来看,民主党在这一轮选举中的胜利是多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其自身内部存在的深层矛盾和危机并未解除。
民主党用四场胜利扭转颓势
祖赫兰·马姆达尼技术性击倒怀疑派,标志着民主党进步派在城市政治中已强势崛起。作为纽约州众议员和民主社会主义者联盟(DSA)成员,34岁的马姆达尼以50.4%的得票率击败前州长科莫和共和党籍候选人斯利瓦,成为纽约市历史上首位穆斯林和南亚裔市长。
马姆达尼巧妙利用社交媒体和草根动员,将政治集会转化为城市文化事件。他的竞选活动甚至包括布鲁克林夜店巡游,由此吸引了大量年轻选民和少数族裔群体。选举数据显示,马姆达尼在纽约三大主要选区取得胜利,赢得了拉丁裔和亚裔的绝对多数选票。这场胜利也征服了党内怀疑派,这些人曾担心马姆达尼略显激进的左翼政治理念会疏远温和派选民。尤其是他对巴勒斯坦的公开支持似乎并未影响选民对他的支持。他的成功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民主党可以通过大胆改革吸引城市里的新世代选民,而这些选民比以往世代有更大的包容度。
温和派“姐妹花”的胜利,则帮助民主党保住了在郊区和摇摆州的前沿阵地。米姬·谢里尔在新泽西州长选举中以显著优势击败共和党候选人恰塔雷利,这是民主党自1961年以来首次连续三次赢得该州州长职位。作为前海军飞行员和联邦检察官,谢里尔强调财产税减免和基础设施投资,吸引了郊区中产选民,她的军事背景还帮助她跨越党派界限,赢得了部分保守派选民支持。
同样,阿比盖尔·斯潘伯格在弗吉尼亚击败现任该州副州长温瑟姆·厄尔-西尔斯,成为该州首位女州长,并领导民主党横扫该州副州长、州议会和司法部长职位。这是自1985年选举以来,民主党候选人首次在该州以两位数的优势获胜。斯潘伯格的美国前国会众议员和中央情报局(CIA)背景,让她被定位为务实派。她聚焦降低生活成本和两党合作,避开了文化战争议题。这对“姐妹花”的胜利证明了采取温和派竞选策略的有效性。与马姆达尼的激进风格相比,她们的温和路线更能吸引郊区选民,后者往往决定着摇摆州的选情走向。
加州州长加文·纽森赢得选区重划公投,证明民主党基本盘仍然坚固。该公投将允许加州在2026年中期选举前重新划分国会选区。纽森领导的这项重划选区公投在以压倒性优势获得通过后,预计将为民主党在2026年增加5到7个众议院席位。这场胜利证明了民主党在西海岸基本盘的可靠性,也扭转了民主党在2024年后的防御姿态,证明民主党可以通过更加激进的策略反击特朗普的压制,为全国其他地区提供竞选策略模板。
综合来看,这四场胜利表明民主党能够以其内部的多样性争取到不同政治倾向的选民,且正在形成一种差异化优势。选举胜利为民主党找回一些自信,某种程度上也为该党下阶段的改革指明了方向。

2025年11月12日,在美国华盛顿白宫,白宫新闻秘书卡罗琳·莱维特在记者会上发言 新华社/法新
四方面胜因
民主党大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外部环境而非内部革新。
其一,特朗普极端政策得罪关键选民群体,导致选民反弹。特朗普第二任期的早期行动,如大规模驱逐移民、关税政策和政府“停摆”,引发美国国内广泛不满。选举数据显示,近三分之一的选民将投票动机归于反对“特朗普极端主义”。
经济成本上涨成为选民最为不满的部分,“特朗普关税”导致日用消费品价格上涨,对郊区中产阶层的冲击最大。特朗普对非法移民的粗暴打击政策疏远了拉丁裔和亚裔选民,这些群体在2024年美国大选中曾部分转向共和党,但在2025年又大比例回流民主党。此外,史上最长的政府“停摆”影响了联邦雇员和社会福利,选民将不满投射到共和党候选人身上。在美国联邦雇员主要居住地的弗吉尼亚州,这种不满尤为明显。这些极端政策迅速耗尽了特朗普的“买家信用”,选民对经济绩效的感知变化往往比意识形态忠诚度更具决定性。但这也提醒民主党,一旦特朗普调整政策,这种因依赖外部因素取得的胜利,可能迅速消散。
其二,民主党新生代没有历史包袱,带来新鲜活力。不同于老一辈政客,新生代如马姆达尼、谢里尔和斯潘伯格均没有深度卷入2024年混乱的民主党初选,未受到近年来民主党不佳形象的影响,这让他们更容易吸引独立选民。谢里尔和斯潘伯格的军事和情报工作背景赋予她们“国家英雄”的形象,没有党内老派系的派系斗争负担,与民主党传统政客的形象有所差异。选举分析显示,这些新生代在摇摆选民中的表现优于老将,但这也意味着他们缺乏经验,在面临重大危机时可能会暴露弱点。
其三,民主党参选人竞选承诺聚焦民生问题,切中了选民痛点。民主党候选人马姆达尼提出免费公交和租金冻结等聚焦“生活成本可负担性”政策,谢里尔提出税改政策,斯潘伯格提出成本降低措施,这些直接回应了选民关心的通胀和住房危机问题。民调显示,经济是弗吉尼亚州选民的首要关切,民主党运用这一战术成功地将2025年地方选举转化为对特朗普经济政策的单一议题公投。不过,这种策略很难在更大规模的选战中复制并实施。
其四,特朗普助选效果有限,削弱了共和党的动员能力。特朗普在2025年地方选举中鲜有公开助选,而其在新泽西州和弗吉尼亚州的助选,甚至起到了反效果。这证明,一旦“特朗普不在选票上”,其个人“光环”对共和党的加持就将显著下降,共和党仍面临基层选民热情不足的深层问题。

2025年11月4日,支持者在美国纽约庆祝马姆达尼获胜 新华社发(章正浩摄)
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胜利虽然鼓舞人心,但对民主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选举并未能解决该党存在的内在矛盾,甚至可能因为胜利,这些问题还被进一步放大。
地方选举连胜并没有消弭民主党内部的派系分歧。温和派与进步派的紧张关系持续,马姆达尼的胜出虽振奋了进步派,但也让温和派担忧这场胜利会对民主党的全国形象造成不利影响。民调显示,民主党选民多数倾向温和派。这场胜利将加大民主党籍众议员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在国会中挑战民主党领导层的决心(其受民主党进步主义左翼支持但遭共和党大力抨击);也将扩大民主党内进步派和温和派对当前美国选民关切和该党选举形势认知上的差异。
就在11月的地方选举结束后不久,美国国会众议院前议长、加州联邦众议员佩洛西宣布退休,结束了她极具争议又漫长的政治生涯。佩洛西的退休将驱动其他“超龄”政客尽快让贤,标志着民主党领导层新老交替进入最后阶段,但新生代的选举能力尚未经历重大考验。相对于佩洛西等老将,民主党的年轻一代选民基础并不稳固,募款能力亦不足,这可能让民主党面临一段时间的“真空期”。
总体来看,虽然赢得少数地方选举,但民主党当前仍未找到能团结多数选民的核心理念。2024年美国大选失利后,民主党陷入选民基础、党内士气、政治理念三大危机。工薪阶层、少数族裔等选民基本盘动摇,不满民主党过于激进的移民开放和性别多元化政策。温和派选民虽也对特朗普不满,但也没有看到民主党拿出行之有效的措施。
最为关键的是,杰弗里斯、舒默等民主党领导层和奥卡西奥-科尔特斯等“在野派”缺乏战略思维和思想理念设计能力,对于提出新的核心政治理念兴趣寥寥。这使得民主党即便能够依靠选民对特朗普的不满赢得一些选举胜利,也无法与共和党的“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议程进行硬碰硬的对决。如果缺乏核心理念加持,此次支持民主党的选民有可能在下次选举中再次摇摆。
对于当前的民主党而言,2026年中期选举实际上已成为其不能输的关键战役。一旦民主党不能在国会选举中获胜,上述问题将再次发酵,让支持该党的选民进一步怀疑新生代的能力。相反,如果民主党能够依靠出色的政策设计在2026年制造出一场“蓝色浪潮”,这可能将引导其领导层尽快确立核心政治理念,带领民主党打赢翻身仗,迎来一个全新的未来。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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